宜昌拥有丰富的磷矿资源，众多化工企业沿江分布，曾经过度索取、无序开发，沿江生态系统不堪重负。2017年9月以来，宜昌着力破解“化工围江”，针对沿江一公里范围内的134家化工企业有序进行“关改搬转”，岸线腾退生态复绿，绿色化工焕发生机。
声音纪录片《长江之梦》，今天请听第九集《点磷成金》，解说刘晖婧。
立规之地的绿色蝶变
雨后天晴，夜幕初降，宜昌市猇亭区长江生态修复424公园又热闹起来，骑行、散步、夜跑的市民来来往往，孩子们的欢笑声随着江水荡漾开去。
在兴发集团宜都园区管委会办公室主任董先科的记忆中，几年前，这里有煤场、码头、罐塔，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身泥。那时候，谁都离江边远远的。
兴发集团宜都园区管委会办公室主任董先科
宜昌是长江流域最大的磷矿基地，依托丰富的磷矿资源和长江水运优势，磷化工企业曾沿江列阵，一度贡献了湖北省三分之一的化工产值。2017年前，长江宜昌段有化工企业130多家，有的甚至离长江不到100米，无序发展让宜昌陷入“化工围江”的困境，也成为化工企业有识之士的“心结”。
兴发集团宜都园区党委副书记杨晨
要生态颜值还是产业产值。兴发集团宜都园区党委副书记杨晨曾在紧邻长江的兴瑞公司工作了5年，他心中担忧，化工企业不守好环保这条底线，必定走不了太远；而企业想要向前发展，也不能墨守成规。
2017年，宜昌因“化工围江”被中央环保督察组点名批评，痛定思痛，深刻意识到损害生态环境换来的粗放式发展不能再继续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化工产业转型之战打响了，兴发集团也加入到“关改搬转”行动中，兴瑞第一热电厂的烟囱爆破拆除成为“长江护绿第一爆”。
岸线净了、江滩绿了、环境美了，但保护与发展如何平衡，仍然是化工企业转型时最大的困惑。董先科清晰地记得，当时正是草甘膦等产品的热卖期，拆除的生产装置中，甚至有新的设备，对企业来说是一笔巨额的损失。部分员工也在猜测未来企业发展的走向、人员分流……
2018年4月24日，习近平总书记来到兴发集团宜昌新材料产业园考察，为长江经济带开发建设立下规矩：长江经济带建设要“共抓大保护、不搞大开发”，不是不要大的发展，而是要立下生态优先的规矩，倒逼产业转型升级，实现高质量发展。
总书记的话语让在场的董先科和其他兴发员工精神一振，进与退有了明确方向，走循环发展的道路就是兴发的“王牌”。
按照循环发展思路，兴发集团投身新材料发展赛道，先后实施了微电子新材料、有机硅新材料、新能源产业。兴发集团宜都园区党委副书记杨晨告诉记者，宜都园区现在有磷酸铁、磷酸二氢锂两个项目。这也是新能源转型发展的重要板块，目的就是进一步发挥宜都园区和集团的磷资源优势，让磷化工产业链走得更远一点。
如今，化工厂绿色转型、改头换面，宜昌江边烟囱熄火、码头腾退，杂乱的江岸复绿变美。董先科笑言，进行“关改搬转”之后，江边绿化带如诗如画，水中一尺以上的鱼成群结队，水草也清晰可见。以前都是绕道走，现在总想来江边转转。而且每次其他单位过来参观，他的内心都自豪不已，连说话的声音都比平时大一些。
“磷”聚绿色发展新动能
兴发集团宜都园区
对于磷化产业来说，要守护一江碧水，还面临一只“拦路虎”。每制取1吨磷酸就会产生约5吨磷石膏，这些“废渣”堆放不仅占用大量土地，还可能造成严重的环境污染。磷石膏杂质含量高且多样化，处理过程不仅复杂，成本也高。要达到“产—消—用”动态平衡，并消耗多年的巨量库存，这是世界级的难题，也是宜都兴发工程中心副主任李防以及众多研发人员心头的“大山”。
宜都兴发工程中心副主任李防
李防告诉记者，研发是一个不断试错、不断优化的过程，其中的不确定性也常常令人焦虑迷茫。去年，他和团队在河南试验了一套装置，结果回到园区安装时被多种技术问题“卡”住，甚至可能要否定前面辛辛苦苦设立的技术路线。回想起自己2012年来到宜都兴发绿色生态产业园，看着这里堆放的磷石膏“山”，内心还没有太多触动，而现在，他从未如此迫切地希望为磷石膏处理与利用探索出新的路径，让这座“山”能够尽快地消下去。
很多项目是技术找市场，而磷石膏领域则是市场呼唤技术。源头减量、中端提质、末端利用，不同的应用场景需要“量身定制”的解决方案。李防坦言，在磷石膏处理与利用上，一个研发方向不可能实现规模化的大销，必须多条腿走路。例如兴发成功开发和应用的磷石膏浮选提纯工艺，处于行业领先地位，用此工艺提纯出的磷石膏可让下游客户制造出更好的建材产品；还有深度净化技术，可以让磷石膏制品达到天然石膏的标准。
末端应用，是磷石膏产业升级发展的重要动力，湖北昌耀新材料股份有限公司是兴发集团的重要合作伙伴，该公司研发出的磷石膏轻骨料、磷石膏生态护坡等产品是市场上的“抢手货”，每年可消耗磷石膏100万吨，实现收益上亿元。可几年前，人人“谈化色变”，要拿到市场的“敲门砖”，谈何容易。
湖北昌耀新材料股份有限公司研发部主任吕伟接受湖北之声记者采访
湖北昌耀新材料股份有限公司磷石膏产品
记者来到昌耀公司的厂房内，找到了正在忙碌接听合作电话的研发部主任吕伟。在处理业务的间隙，他向记者介绍了磷石膏掺量在90%以上的轻骨料产品，一级公路每公里可“吃”掉磷石膏达2.6万吨以上，是目前大宗利用磷石膏有效途径和新方向之一，应用前景极为广阔。可说起市场推广的过程，他们吃到的“闭门羹”也不少。起初这类新型材料没有统一标准，客户更不了解，害怕在使用过程中会出现污染，或者使用后会出现工程质量问题。
产品得不到认可，就无法在市场上进行应用。为了争取“话语权”，昌耀将质疑之声化为破冰动力。没有标准，就自己申请专利，参编制定标准。2022年，由昌耀公司负责起草的《公路路面基层用磷石膏矿渣水泥稳定材料应用技术规程》批准发布，这也成为目前国内唯一的磷石膏公路路面基层稳定材料标准。而由兴发集团牵头，联合中科院、三峡大学等11家单位组建的三峡实验室正深入开展技术攻关。
废渣不废，只是放错了地方的资源，宜昌的磷石膏综合利用率从2018年的20.4%提升到2022年的83.5%。一花独放不是春。2016年，国家磷产品质量检验检测中心在宜昌筹建成立，为湖北乃至全国磷化工产品质量“把脉”。
三峡公共检验检测中心产品所所长胡祥松
三峡公共检验检测中心产品所所长胡祥松接受湖北之声记者采访
三峡公共检验检测中心产品所所长胡祥松告诉记者，国家磷产品质量检验检测中心目前业务范围已经覆盖周边省市，最远可到新疆、上海。只要标准“立”起来，影响的是一个行业。大家围绕磷产业做文章，搞研发，就是探寻“绿水青山”变“金山银山”的解锁密码。
记者手记
我是记者黄乐毅，在抵达湖北昌耀新材料股份有限公司之前，我仿佛误入了“桃花源”般的猇亭乡村。清新敞亮的农家院落，白墙黑瓦，房前屋后种植的蔬菜苗青翠欲滴，晾晒的衣服上没有黑灰，风拂过时送来不是呛鼻的化工味道，而是暖阳与花香的气息。一位老爷爷背着背篓，走在洁净平整的乡村小路上，笑眯眯地看着我们，他的小孙子从背篓里探出好奇的小脑袋。昔日“化工围江”，如今沿江居民在绿水青山与现代化工企业之间共享自然之美、生活之美。这也必将激励更多人唱响新时代“长江之歌”，追逐更美好的“长江之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