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29日，武汉美术馆（汉口馆）悄然拉开一场纸短情长的历史序幕——“一个时代的人文风景——杨守敬和他的友朋书札展”。走进这一场非同寻常的书法展，对笔墨技艺的品评在这里退居其次，人文交往的生活图景走向台前。51封信札，47位晚清人物，勾勒出一幅生动、温情而又厚重的文化地图，带领观众走进一段“见字如面”的晚清文人生活现场。

展览海报

杨守敬——这个名字对许多人来说或许陌生，但在晚清学界，他却是名副其实的“跨界大家”。湖北宜都出生的他，身兼历史地理学家、金石学家、版本目录学家、书法理论家多重身份，其在历史地理学方面的成就被罗振玉誉为“清代三绝学之一”。策展人张文博说：“杨守敬的传奇，既来自个人耕耘，更离不开他那个时代一群人的精神共鸣。”

杨守敬的交游网络

此次展览将透过杨守敬身后那张广阔的“交游网络”，以“贤宦同扶”“金石同道”“荆楚同乡”三个板块，串联起杨守敬与张之洞、端方、康有为、梁启超、罗振玉、潘存等46位人物的交游故事。学问切磋、生活托付、雅集邀请、时局感怀，这些信笺内容共同构成了一场“纸上沙龙”，在墨迹中定格了那个变革年代里文人的风骨、意趣与温情。

异域寻珍，故园交游：笔墨中的学问与温情

杨守敬人生的重要转折点之一，是1880年随驻日公使何如璋东渡日本。那四年，他一边协助黎庶昌编纂《古逸丛书》，抢救大量流散汉籍；一边与日下部鸣鹤等日本书法家结为至交，带去上万张碑拓，直接推动了日本近代的“碑学运动”。这段经历不仅让他成为中日文化交流的“摆渡人”，也拓展了他的友朋圈至海外。

张之洞婉拒“观梅之约”

归国后，杨守敬受张之洞之邀，任教于两湖书院、勤成学堂，在武汉一住就是十二年。那是他学术生涯的黄金期，也是交友网络最为丰茂的阶段。他与沈曾植共研学术，与梁鼎芬探讨版本，更与时任两江总督的端方以文会友，端方两度礼聘杨守敬赴金陵为其收藏的金石碑拓题跋，一时传为学界佳话。

而这些情谊与学问的交流，正是透过一封封书信被生动地留存下来。张之洞曾在一封书信中婉拒了一场赏梅之约，理由颇具文人幽默：“若今日舒畅数刻，明日必有烦苦事数种，故不敢也”；梁鼎芬宴请好友的请客单上细心标注：“沈五兄夜深不多食，请诸公按时早到。”展厅里这些充满生活气息的片段，让历史不再是冰冷的记载，而是可触可感的日常。

梁鼎芬请客单

金石同好，文人相“重”：笔墨之外的家国忧思

杨守敬的朋友圈里，大部分人是当时硕彦鸿儒的藏书家和金石书法家。他受潘存影响，开始对金石学产生兴趣，与其合编《楷法溯源》；与罗振玉以碑帖、藏书为契，书信互赠、切磋甲骨文与敦煌文书，结下深厚学术情谊；与缪荃孙等藏书家共研版本、校勘文献，这样的学术交流贯穿了他整个治学生涯。

潘存致杨守敬书信

二十世纪初，英国探险家斯坦因和法国汉学家伯希和将敦煌藏经洞中的大量经卷、古写本及画卷运到海外，导致了大量珍贵文物的外流。1909年，罗振玉在伯希和处见到了被带走的敦煌文书，随后他在写给杨守敬的书信中叹息：“拙著记敦煌藏书事一篇附呈，先生见之，当为絫欷矣。”“絫欷”，即边叹息边反复啜泣之状，写下这些文字的罗振玉大约可以想象，读到他的来信时杨守敬一定会和他自己一样深感震惊与痛心。

罗振玉写给杨守敬的书信（节选自《罗振玉手札》）

数月后再次向杨守敬寄《石室遗书》时，罗振玉又在信中书道：“去年秋，法人伯希和学士得我敦煌石室古书，舶载而去，此至可痛惜。”两位学者对文化遗产流失的共情，跃然纸上。

所谓“一个时代的人文风景”，风景在人，更在人与人之间流淌的情谊与精神共鸣。通过这些信札，我们看到的不仅是一个学者的生涯，更是一个群体在时代变局中如何以文字取暖、以学问立命、以交游织就文化之网。

策展人导览现场

据悉，该展览将持续至明年3月15日。如果你路过武汉美术馆（汉口馆），不妨走进去，看看那些信笺上的毛笔字。也许在某一行问候、某一处笔触里，你能听见晚清文人一声轻轻的叹息，或一阵会心的笑声。那是历史的温度，也是文化跨越时空的标签。（湖北日报全媒记者 唐雪舟 通讯员 李霞）